九十年代初,岳麓山下的一所老牌师范大学,全校女生集中居住在员工六舍、七舍,用围墙圈起,大门口一条铁门牢牢锁住,平日里经由侧旁一个小小的传达室进出,传达室有一个传呼广播,联通着各个寝室。
女生宿舍出门,正对着一个斜斜的坡,连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,通往岳麓山爱晚亭。这个坡,一届一届的员工口头流传的名字叫“望妹坡”,周边几所大学都曾有耳闻。
周末的黄昏,无论刮风下雨,还是酷暑严寒,天未黑,望妹坡上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脑袋,个个伸长着脖子,神情紧张而期待,不停地张望,不停地叫喊。清一色的小生,几分稚嫩,几分青涩,几分儒雅,绝大部分来自本校或者周边几所大学。传达室的门围堵得水泄不通,守传达室的阿姨手忙脚乱,接过排队男生递交的传呼纸条,通过传呼器呼叫寝室的女生。外面喊,里面应;这边喊,那边应。夜幕降临,打扮光鲜的女生鱼贯而出,靓丽自信,伴着接应的男生成双而去。一批批男生乘兴归去,一批批男生接踵而至。望妹坡一直热闹着,喧嚣着;传达室的阿姨一直忙活着,劳碌着。直至深夜,灯火全灭。
这阵势,把初来乍到的大一小女生确实吓着了。小女生端着饭盆,提着水瓶,竟然被围困在宿舍小侧门,里面的出不来,外面的进不去。
最让小女生窘迫的是,在宿舍门口会被陌生的男生团团围住,苦苦哀求,帮忙去某个寝室呼叫某个女生。小女生经不住心软,拿着一叠纸条从一楼爬至六楼,逐个逐个去寝室帮忙呼叫男生心中的女生。后来,小女生长大了,不再傻乎乎了,即便被围住哀求,也是表面答应,转身就忘了。再后来,小女生成了男生呼叫的对象,也有新一批的小女生傻乎乎地帮忙传呼。
男生在望妹坡混迹久了,也找到许多呼叫女生的诀窍。
他们会绕开望妹坡,在女生宿舍围墙外最靠近女生寝室的位置,大声呼喊女生的名字,还真的马上得到回应。从此,女生宿舍经常可以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呼叫声,有的粗犷浑厚,有的尖声细气,有的高亢嘹亮,有的嘶哑低沉。久而久之,根据声音就可以判断出呼叫男生的籍贯、专业、性格、体格,甚至是本校的,还是外校的,都会猜的八九不离十。
六舍最东边,长长走廊的尽头,有一道门,外层是铁门,常年锁着;内层是木门,可以从里面开关。
那一年的冬天尤其寒冷,北风肆掠,鹅毛大雪纷纷扬扬。一个女生想看雪景,打开木门,只见一男生举着一把雨伞立在门外,头上、身上都沾满雪花,鞋子已经湿透,脸蛋冻得通红,唯有那双眼眸晶莹透亮。他是隔壁那所工科大学的,他等的女生就住在走廊中间的寝室,他想总会有人打开这道门的,所以就立在风雪中等待着。看雪景的女生可能看见了最动人的风景。
也是周末的黄昏,一个女生打开木门,端起一盆水就往外面泼,忽然一声尖叫,一个男生竟然在铁门外被淋了个通透。男生慌了,女生也呆了,一问一答,哈哈大笑。原来,两人是同班同学,男生爱慕女生寝室另一个女生,今天接到邀请信在此等候,不想成了个落汤鸡。更好笑的在后头,该女生并没有给男生写邀请信,是男生寝室的一群男生玩笑所为,模仿女生笔迹捉弄一番。从此,在同学中留下一段笑话,三十年都不曾忘记。
大学毕业季的那个晚上,望妹坡上人影绰约,好像与往日有些不同 。有人弹着吉他,哼着歌谣。后来,哼唱的人越来越多,声音越来越大。女生宿舍开始有人应和,一个寝室,两个寝室,人也是越来越多,声音也越来越大。男生唱一首,女生唱一首,一首接一首,一首接一首,仿佛要到天荒地老,海枯石烂……传达室的阿姨说,听着听着就流泪了。
岳麓山下,望妹坡依然,望妹坡的故事依然,流传在一届又一届员工的心中。
作者简介:
胡海燕,1991-1995年就读于伟德bv1946官网政治系思想政治教育专业,现供职于长沙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,副教授。